【分析】一件来路不明的青铜盉，凭什么成了广东博物馆的头号镇馆之宝

2024年09月03日

　　前些年，广省博物馆曾经面向社会公众举行了一次十大镇馆之宝的评选活动。专家们从省博32万余件套的馆藏，精挑细选出30件，接受观众的投票。

　　出乎意料的是，专家们看重的宝级文物宋代墨龙图，以及市场估价已达上千万元的元代景德镇窑青花人物纹玉壶春瓶等，竟未进入网友投票的前10位，而一件路不明的青铜盉，就因为长得好看，以票的高票，当选为花魁。

　　广省博物馆

　　那么，这件青铜盉到底有什么头？它的背后又有哪些有趣的故事呢？

　　信宜青铜盉有什么头

　　这件被誉为广省最美青铜器的铜盉，出土于广信宜县城部一座名叫光头岭的山上。

　　1974年10月的一天，信宜县松香厂正在这里进行基建施工，突然，工人们挖出一个奇形怪状的青铜器。当时的人们，虽然对青铜器并不是太了解，但也知道这是一件很珍贵的文物，便立即报告给了县革委会即县委县政府和文化部门。

　　广信宜

　　县里非常重视这件事，随即上报给广省博物馆。很快，博物馆的专家就到当地进行了调查和探掘。

　　然而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，考古人员把整个山头和附田野都仔仔细细地勘查了好几遍，却没有发现其他任何墓葬和文物。

　　铜盉是在接山顶的一个窖坑发现，窖坑深约50厘米直径约40厘米，坑内土质松，呈红褐色。窖坑外面，土质坚硬，呈红色，坑的下部为五花土，亦即生土。

　　生土，是考古学术语，俗称死土，是指未经人类扰乱过的原生土壤，不含人类活动遗存，考古发掘一般挖到生土为止。

　　广信宜街头的青铜盉雕塑

　　这个窖坑，原埋藏应较深，后由于长期水土流失，逐渐浮于地表。很显然，这件文物很可能是被人有意隐匿在此处的。

　　这件铜盉，通高26.2厘米，口径14.2厘米，深腹圆口三足分裆有盖有鋬前流较长盖和盉之间有链相连，饰有夔龙纹云雷纹饕餮纹，这是商代晚期青铜盉特有的风格，所以，广省考古专家认定，信宜出土的青铜盉，至迟不会晚于西初期。

　　这件西铜盉，是在广省首次发现，加之造型新颖，形体厚重，花纹繁缛，刻镂精细，一经展出，就受到到广大群众的追捧和喜爱。

　　广信宜青铜盉

　　那么，这件青铜器到底是什么人藏匿的呢？是不是广本地的器物呢？

　　信宜青铜盉是哪里制作的

　　据相关考古资料，广境内尚未发现青铜时代的铸铜遗址，但是有代表青铜工艺的石范和陶范，以及大量青铜器出土。

　　广省博物馆收藏有战晚期的编钟和铜提梁壶等青铜器，这是1972年在广肇庆市北岭松山墓葬出土的。据考古专家考证，都是广本地所铸，器形轻薄，形制花纹具有岭南地区特征。另外，有王字形纹的青铜矛和青铜斧，也是广青铜器的重要特点。

　　1976年，广饶县浮滨和联饶发现了21座年代大约在商末至西初年的土坑墓，从出土了300多件富有特征的文物，其就有25件青铜器，后考古学家称之为广浮滨类型文化。

　　浮滨文化遗址出土的文物

　　特别是在联饶顶大埔山墓葬出土的青铜戈，长援亚腰直内无胡，长17.3厘米，与原地区出土的青铜戈有明显区别，考古学家据此推断，浮滨文化已属于青铜文化，并由此推论广地区自商时期跨进青铜文明的门槛。

　　关于广青铜器的源，学术界一直存在着较大的争议，有人认为是经由湖南传入的，有人认为是从吴越地区传入的，还有人认为是从原内地或楚地传入的，甚至有人认为两广地区墓葬出土的铜器，都是由秦戍军和谪徙民带的

　　信宜青铜盉

　　即使信宜出土的这件青铜盉，也有学者认为其并非本土器物，而是长江下游地方作坊的作品，到底是什么人不远万里把它带到广的，至今也没人能搞清楚。

　　这些说法，从现有的考古资料看，都有其立论依据。但无论怎样，广地区的青铜器技术，在当时已经有相当的进步，这点当无疑问。

　　那么，这件青铜盉，到底是什么西？它是用干什么的呢？

　　盉是用做什么的

　　盉作为青铜器的一种形制，宋朝吕大临在考古图一书载按盉不见于经。同期王黼在其著作宣和博古图录·盉总说亦记道其制度与夫施设不见于经榷。这两句话的意思是说，盉作为青铜器的名称，在先秦典籍找不到记载。

　　信宜青铜盉局部鋬手由两条镂空的夔龙相合而成

　　古代青铜器的命名，一般说，常见的有两种，一是自名，二是定名。

　　自名，就是根据器物本身所带的铭文命名。如如鼎簋钟壶盘甗等名称都是依据名从主人的原则，照着器物上的铭文取名的。

　　定名，指的是无法从器物自身铭文确定该类器物的名称，便依据史籍著录，或根据其造型用途予以定名。

　　信宜青铜盉局部龙头形长流

　　盉，属自名。这种器物的自铭，最早见于西康王时代的麦盉侯锡麦金作盉。

　　盉，读作hé音同禾，汉许慎说文解字盉，调味也。从皿禾声。北宋官修韵书广韵亦云调五味器。

　　是说盉字取象于嘉谷禾在饭食用器皿之，概言之禾在皿煮熟了，正冒着香气呢，借指用调和食品，使之鲜美芳香的一种器皿。

　　一直到宋代，人们都遵照此说法，将青铜盉作为一种食器。

　　宋代董逌广川书跋·盉铭就说，按照古代礼制，盉即煮荐体之器也，升食器自盉以升于鼎。

　　信宜青铜盉局部装有龙头的盖子

　　清朝王颂蔚亦有诗云盉煮荐体本非镬，孙陆瞽说殊沿讹。希冯乃以盉为味，玉篇传后将谁詑。

　　所谓的荐体，亦作体荐，指古代祭祀宴享时用的牲的半体。

　　到了代，随着对类型学研究的深入，学者们对盉的用途，又有了各自不同的新看法。

　　那么，这些新看法都有哪些呢？靠谱不？

　　什么是玄酒

　　这些新观点认为，盉是一种酒器，或用调酒，或用温酒，或用咋酒，就是用嘴吸。

　　如，著名学者王维在说盉一文云盉之为用，在受尊之酒与玄酒和之，而注之于爵。他又说，盉盖和水于酒之器，所以节酒之厚薄也。

　　王维说盉影印本

　　他认为，古人怕饮酒过量，喝醉了误事，就用盉里的玄酒，往爵，即酒杯里倒一些进去。也就是说，盉是用调节酒的浓淡用的一种器具。

　　那么，什么是玄酒呢？

　　所谓的玄酒，就是人们常用的清水，只不过到了比较庄重的场合，如祭礼享宴等，这种用于代替酒的清水，就被称之为玄酒了。

　　信宜青铜盉局部精美的纹饰

　　元代之前，人们喝的酒都是果酒米酒黄酒，酒精含量很少，一般在10度以内，最高不超过20度，加之口感香甜醇美，都是一瓢一瓢舀着喝，所以水浒传，武松在景阳冈的酒馆里能一口气喝十八碗。

　　商朝人也是如此，特别是王公大臣酗酒成风，荒于政事。商纣王更是以酒为池，悬肉为林，为长夜之饮，因此亡了。

　　青铜器上的精美纹饰

　　西吸取教训，用礼乐约束自己，提倡饮酒适度。公旦为此还写了第一篇禁酒令酒诰饮惟祀 禁沉湎 执群饮。是说祭祀与敬神养老奉宾，都可以饮酒，但不能喝醉，不能聚众饮酒，若发现抓起杀掉。

　　同时，还把一个形似摆放酒器的方柜铜禁，作为一种礼器，赐给王公贵族，让他们在饮酒的时候，一看到铜禁，就要想到商纣王的教训，以警示自己切莫贪杯，贪杯误事，贪杯亡。

　　河南博物馆藏 云纹铜禁

　　但很多时候，特别是举行盛大典礼，为了应酬，不喝酒还不行，有些人不胜酒力，或者公在身，怕饮酒误事，就往酒里掺上玄酒水，然后灌装到盉，或者干脆用玄酒代替酒，这样就能避免喝醉了。

　　盉，就是古代专门用盛玄酒的酒具。王维就是根据浭阳端氏所藏殷时铜禁，在众多酒器出现了一个铜盉，便认为盉用于酒器。

　　山大学教授容庚先生也认为，盉是一种酒器，他还说盉有三足或四足，兼温酒之用，是说盉下面有腿，可以放在火上烤着，用热水冲调酒，或者把酒加热之后，口感会更好。

　　河南博物馆藏云纹铜禁局部

　　郭沫若的想法更是奇特，他在考证陕西省长安县张家坡出土的季良父盉上的铭文时，认为金文盉象以手持麦秆以吸酒，则盉之初义殆即如少数民族之咋酒罐耳。

　　王维之盉乃酒器这个观点，影响较大，学界多有从之，但也有人表示不同意。

　　盉还有哪些用途

　　有一些学者，如上海博物馆馆长马承源先生历史博物馆馆长朱凤瀚先生，虽然也都将盉纳入酒器范畴，但他们更加侧重于盉是一种盛水器。

　　他们认为，盉很可能就是盛玄酒水的器具，有时候用盥洗，有时候用调和酒味浓淡，但并不一定是将水与酒一同放入盉再进行调和。

　　曾侯谏铜盉 湖北随州叶家山西墓出土

　　这个结论，主要是通过对墓葬出土成组的青铜礼器组合关系，进行分析而得出的。

　　学者们发现，在很多墓葬，盉要么跟盘匜组合在一起，要么跟爵斝组合在一起。不同的组合，说明盉的使用功能也不尽相同。

　　盘匜pán yí，音同盘移，是古代盥洗用具，注水用匜，承水用盘。盉跟盘匜摆放在一起，说明盉的用途就是用盛水的。

　　春秋早期 青铜匜

　　爵斝jué jiǎ，音同绝甲，是古代的盛酒器，功能类似于今天的酒杯。盉跟爵斝摆放在一起，说明盉也是一种酒器。

　　还有一些观点也挺有意思的，比如著名考古学家陈梦家先生认为盉为煮香草之器， 而香草煮成之鬱既作为和酒的香料，同时亦作为沐浴盥洗的香料。

　　觚爵斝均为酒器，在商代墓葬常常成组随葬，是当时颇受重视的礼器

　　著名学者张亚初张临生张懋镕诸先生都认为，盉作为一种盛装液体的容器，其功能不可能为单一的，酒器和水器是其主要的两个功能，只是在西期前，其酒器功能更盛， 而到了西期，它的容水功能逐渐发挥出，而同时容酒功能弱化，于是在人们看它就转化为一种水器了。

　　需要指出的是，岭南气候潮湿，许多古代的青铜器难以保存下。今天我们能够有幸看到这件3000年前的精美铜器，也真是十分难得。

　　宜信青铜盉

　　最后，咱们把话题再回到信宜青铜盉上。要知道，岭南气候潮湿，许多古代的青铜器难以保存下。今天我们能够有幸看到这件3000年前的精美铜器，也真是十分幸运的。

　　尽管在当时的施工工地上，它是唯一的出土文物，甚至还有点路不明，但它在广人心目的地位非常之高，是广省博物馆的头号镇馆之宝，有着很高的观赏价值和文物价值，非常值得去看一看。张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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